钱学森先生走了!京城忽降大雪,山河披孝,普天举哀!
他留下了一个遗愿、一个忧虑:“为什么现在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(科技)人才?”近年来,他躺在病榻上,一直在苦苦地思索着。
这也是一个有名的“李约瑟难题”:“为什么在公元前1世纪到公元16世纪之间,古代中国人在科学和技术方面的发达程度远远超过同时代的欧洲?为什么近代科学没有产生在中国,而是产生在17世纪的西方,特别是文艺复兴之后的欧洲?”这个难题令李约瑟久久不得其解,至今也未有一个完整的答案。
跟随钱先生26年的学术秘书涂元季回忆,我们的国家怎样才能培养出杰出人才呢?“钱老的基本观点是,我们的学科专业不能分得太细”。“新中国成立以来,我们学习苏联,按照苏联的模式,大学学科专业都分得很细”,“钱老比较欣赏美国的那一套,就是‘理工结合’。这源自他在美国学习工作期间的体会。钱老反复强调,杰出人才的产生,离不开宽松的学术氛围,办大学要有一种很宽松的学术氛围。钱老当初在加州理工学院时,学术氛围非常民主,他挑战过一些学术权威”。
涂元季说:“钱老晚年认真思考过杰出人才培养的问题。他的观点也由‘理工结合’发展为‘科学与艺术’的结合。他经常说,学理工的,要懂得一点文学艺术,特别是要学会文学艺术的思维方式。科学家要有点艺术修养,能够学会文学家、艺术家那种形象思维能力,能够大跨度地联想。他在谈到科学与艺术的关系时曾说过,科学的创新往往不是靠科学里面的这点逻辑推理得出来的。科学创新的萌芽在于形象的思维,在于大跨度地联想突然给你的一个启发。产生了灵感,才有创新。有了灵感以后,再按照科学的逻辑思维,去推导和计算,或者设计严密的实验去加以证实。所以科学家既要有逻辑思维能力,也要有形象思维能力。逻辑思维是科学领域的规律,很严密。但形象思维是创新的起点。”
涂元季说:“理、工、文三者兼收并蓄,这应该就是钱老心目中培养杰出人才的必由之路吧!”
读了涂元季的回忆,不禁使我万分感慨,钱学森先生不仅是一位科学家而且是一位思想家;让我想起,“科学与文学的结合”,恐怕早在三十年之前,钱先生就已经在思考,而且付诸行动了。当时,我在科普出版社工作,收到一封钱先生的书信,信中赞扬了黎先耀的科学小品集《鱼游春水》,同时要我寄去几十册,拟发给国防科工委的干部们,让科技干部都受到些文学的薰陶。
钱学森先生一贯重视科学普及工作。我于上世纪70年代,在澳门赌场力学研究所、中国力学学会工作期间,他曾多次提到,要我们专为管理干部写些编些科普图书。他称之为“高级科普”,因为干部的修养,也决定了祖国科技发展的未来。
他于上世纪80年代初,接见章道义和我时说:“目前科普工作的形势很好,但还要做好思想准备,人民对科普的要求会像潮水一般涌来。这从农村的科学浪潮已可看出来了。我们现在还远远跟不上。我曾与编农业百科全书的同志讲了,在编这部书的时候,要考虑到读者对象的文化水平,应是初中,甚至高小。否则怎么看得懂呢?农业方面是这样的形势,工业方面呢?现在中央正在抓经济体制改革问题,可以预见,明年、后年就大不一样,工业生产中科学技术的作用一下子就会显示出来了,工人也要提高科学技术水平,这又是科普的任务。知识分子问题的解决,我是乐观的。资本家就那么爱知识分子?而是他们要不要活下去的问题。农业方面的要求已经应付不了,工业过两天也要提出要求。这就要有点预见性。你们准备怎么办?各方面的措施都要跟上,如广播、出版等等。
“中国科协有一个科普创作研究所,又有一个科普出版社,要研究一下,怎样把力量组织好。
“我曾给新华文摘编辑部写过一封信,建议他们能不能把新华文摘作为干部人手一册的学习文库。但我把他们各个栏目的文章数了数,科技占得太少,只有5%。科学技术这么重要,这个比例应当调整。你们将来也可促进促进。我每天都听科学广播,听了就可受益嘛!
“从建设两个高度文明来看,科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。三中全会以来,同志们做了很多工作,打开了局面,成绩是主要的。今后的前途是很广阔的。在这么个形势下,出现了一些问题,可以总结经验教训。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科普工作?这就是我的意思。”
当前,科普工作的形势也很好。党和政府三令五申科学普及的重要性。我国的各类媒体,特别是报刊,对此是否有质的变化?我们科普创作界,我们的科普作家,为了完成钱学森先生的遗愿,应该做些什么?这是值得我们为之深深思考的!
21世纪是一个终身学习的新世纪。
国际21世纪教育委员会向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提交的报告《学习——内在的财富》中指出:“终身教育概念看来是进入21世纪的一把钥匙”,“把终身教育放在社会的中心位置”。学校教育是终身学习的重要部分,而科普作家则要担负起社会教育的重任。
在知识经济时代,人是社会的主体,终身学习将成为人的自我完善、自我发展的必然要求,正规教育并非是学习的唯一途径;人只有终身受教育才能适应不断进化着的社会。终身教育、终身学习构成知识社会的基础。知识和学习把人们联系在一起,增强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依赖,增强了人与社会、人与自然的联系。在这里需要重视的是,由于知识已成为商品,轻易就能学到的现成知识,多半没有价值。因此,形成自身的知识生产能力就至关重要了。时代所需要的人是那种能自己动手获取新知识、新技术的人,是那种能“学会学习”从现代知识的获取向求知能力的开发转变的人。
21世纪的特征是:数字化的世界、知识化的时代、学习化的社会。21世纪所需要的人才是:文理兼容的、具有知识生产(创新)能力和知识管理(运用)能力的开放型人才。
一个高层次人才的知识能力结构大体包含三个部分:一是专业技能;二是人文技能(人文科学知识,社会交往能力,组织、判断、领导工作能力);三是观念技能(价值观念、决策能力,能够创造性地提出新的观念来实现工作目标)。
根据21世纪的特点和对人才的要求,就决定了科普创作需要更新理念、内容方法,以适应时代的要求。
在21世纪“自然科学、技术科学和人文科学、社会科学交叉融合,将成为强大的潮流”。科学精神、科学思想、科学方法的弘扬和传播,提高人们的综合素质,将日益为人们所关注。随着各学科的边缘化,各学科之间的联系正日益密切,文理不再分科将是发展的必然趋势。文中有理、理中有文将是未来学科的特点。
新世纪的科学普及不仅仅是传播知识,更重要的是传播“智慧”,不但要告诉人们怎样“做事”,而且要告诉人们“做人”的道理。18世纪培根的名言“知识就是力量”,如果“Knowledge”指的是“科学技术知识”的话,那至少是片面的。科学技术知识不能就等于力量,必然要物化为生产力才能形成力量。而物化为生产力所需要的知识就不仅仅是科技知识,相对来说更重要的是运用、管理科学技术的知识。这就是“智慧”了。智慧是驾驭科技知识的知识,是将现有知识最大限度地转化为生产力的知识。智慧才是力量的源泉、创新的动源。
“智慧”是科学知识、科学精神、科学思想、科学态度、科学方法的总成,是自然科学、技术科学、人文科学、社会科学的结晶,是学习、生产、运用、管理知识的能力。
“文理结合”将是今后科普创作的特点。
钱学森先生指出:“学理工的,要懂得一点文学艺术,特别是要学会文学艺术的思维方式;科学家要有点艺术修养,能够学会文学家、艺术家那种形象思维,能够大跨度地联想。”
因为,文学艺术是人类对自然、人生和社会的客观记录与反映,也是文学家、艺术家心灵感受及其感情独特的表达与描述。它不仅需要对客观世界深刻的观察与体验,而且需要独具匠心的概括和表现。
我们的科普作家要本着这种精神去写与人类息息相关的自然界,用文学艺术的心灵与笔触去释读科学,呼唤人类的良知和理性,关心人类的切身利益,一定会引起受众强烈的感情认同和参与。
钱学森先生,您放心!我们会沿着您所指出的培育杰出人才的要求去进行科普创作。这是我们庄严的社会责任!
钱学森先生,您走好!完成您的遗愿,有我们科普创作界的一份力量。我们老了,还有我们的年轻人呢!他们已经成长起来了。